2005年9月5日晚，北京工人体育馆灯火通明，观众席里不时爆发掌声。应氏杯决赛才刚落幕，人群突然把目光移向领奖台侧方——常昊牵着张璇的手，笑得像个刚考满分的学生。那一刻，两个人历经十年波折的感情被镁光灯定格。故事却并未就此结束，它只是翻开了新章节。
时间拨回1992年，上海少年宫的三楼教室里，十四岁的常昊被安排与日方小将进行友谊赛。聂卫平坐在对面，手里攥着一本对局谱，眉头紧锁。那场棋没留下太多经典手筋，却见证了一颗围棋新星的自信。少年收拾棋具时，背影干净，像未经修饰的璞玉。
常昊第二年进入国家少年队，日复一日和黑白子打交道。训练课很枯燥，他却乐在其中。18岁的他已是职业六段，却寡言。队里流传一句玩笑：“走廊里遇到常昊，他只点头，不说话。”这种沉默，张璇第一次见面就注意到了。
1995年3月，东京，中日擂台赛。张璇作为中国女子第一人随队前往，负责替补出场。休息室里，她主动问了句：“想吃点巧克力吗？”常昊愣了两秒，轻声回了句“谢谢”。短短对话，像落子拆二，平淡却埋下伏笔。
张璇早他八年入行。1987年，她十六岁，已在全国赛上掀翻多位男棋手。外界称她“女陆小凤”，杀气外披笑颜。那年，她首次见到聂卫平，被收为关门弟子。按门内辈分，常昊得叫她一声“师姑”。
1997年春，北京，中午的风还带点料峭。三星杯八强战，常昊惨败给金成俊，闷坐在餐厅角落。张璇放下餐盘，在他对面坐下：“输一盘棋，又不掉一块肉。”常昊抬头，苦笑。她递过去一张纸巾，“先擦擦汗，再想下一步。”简单几句话，让他的心平静了些。
自此，两人经常一起复盘。夜里宿舍走廊很静，只有棋子敲击棋盘的清脆声。张璇偶尔打趣：“你这么内向，将来追姑娘可费劲。”常昊不置可否，却发现自己期待下一次并肩坐在棋盘前的时刻。
1998年冬，国家队调休。常昊返沪探亲，却频繁给张璇打电话，聊训练、聊电影、甚至聊做菜。拨通电话的瞬间，他总会先沉默两秒，像思考一着妙手。张璇在电话那头笑：“喂，说话呀，今天又吃了没？”
半年后，两人恋情曝光。镜头面前，常昊的表情比他在战胜李昌镐后还要紧张。外界质疑声很快袭来：年龄差八岁、师徒之嫌、男方正值冲冠关口……聂卫平的反对尤其坚决。“你们不合适！想清楚再决定！”他在训练室拍桌。
可常昊难得倔强：“老师，她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。”这句话没有更多修饰，却让在场的人闭了嘴。聂卫平沉默良久，才说：“棋要下好，别坏了前程。”
双方父母听闻，也忧心重重。张璇故作轻松地对母亲说：“大不了不办宴席，我们悄悄去领证。”母亲叹了口气，拗不过女儿。常昊母亲周桩园则反复询问：“真想好了？外面压力不小。”儿子回答极干脆：“她最懂我。”
1999年2月，一个阴天的上午，他们在上海民政局递交材料。没有鲜花、没有亲友团，摄影师也缺席，只留下一张模糊的合影。翻阅那张照片，背景白墙，二人并肩坐，神色却透着笃定。
新婚生活并未像外界臆想的纸醉金迷。2000—2003年，常昊频频在世界大赛折戟。韩国“王朝”如日中天，他成了无限循环的背景板。赛后新闻评论毫不留情：结婚令天才丧失斗志。每看到版面，张璇就悄悄把报纸翻页。
常昊的自责堆积到极点。有一次深夜，他对妻子低声说：“我是不是辜负了大家？”张璇拍拍他的肩：“失败是暂时的，咱们再下呀，棋盘没塌。”这位曾十三年位列女子等级分第一的女将，用最简单的语言给出最有力量的慰藉。
他们把家搬到北京，为了离训练中心更近。张璇习惯早起给丈夫做早餐，随后去国家队做陪练。回到家，再布好棋盘等常昊归来。下棋、讨论、收拾、休息，日复一日。有时候她也会自嘲：“我像他的影子，可我心甘情愿。”
转折在2005年。应氏杯赛制漫长，三番棋前两局战成一比一。决胜日凌晨，常昊几乎一夜未睡。张璇没再劝，只是递上一杯温水。临别前，她轻声说：“你一直是那个能走到终点的人。”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。九小时鏖战后，他在劣势局面中杀出妙手，夺杯而归。
台湾媒体发问：“你夺冠秘诀何在？”常昊答：“我太太。”镜头给到张璇，她脸红，只说：“他的棋不该输这么久。”观众哄笑，掌声如潮。
40万美元奖金到账的那天夜里，两人去一家路边小馆子点了碗小馄饨。常昊夹起一颗皮薄馅大的馄饨，突然认真说：“这碗汤，比冠军奖金更好吃。”张璇瞪他：“少来这套。”话虽带嗔，眼底却闪着光。
2006年秋，女儿常悦出生。产房门外，常昊握着手机，和远在广东参加联赛的张学斌教头联系：“我得退赛。”对方哈哈大笑：“这回没话说，赶紧当奶爸去。”那之后，常昊减少了外战频率，把更多时间留给家庭。
2008年，两口子联袂出国，在巴黎展开围棋推广。塞纳河畔的咖啡馆里，他们摆下一盘1919年的名局，旁边围满了法国棋迷。张璇用流利的法语讲解，常昊则演示死活。异国空气中，黑白子敲击声依旧动人。
2010年纪念日，常昊第一次学人浪漫，从花卉市场扛回一百朵玫瑰。张璇推门时愣住，眼泪噙在眼角。那夜客厅灯光柔和，她低声说：“咱们欠自己一次像样的婚礼。”常昊点头，却没多说，只把花逐枝插满花瓶。
2012年中国围棋协会准备换届，聂卫平推荐常昊进入领导团队。会上老聂笑着调侃：“当年我阻拦不成，现在得求你们夫妇多出面宣传围棋。”常昊示意张璇起身，两人微鞠一躬，这是给师父，也是给昔日质疑者的回礼。
常悦十二岁那年，学校布置家庭职业体验。她写道：“爸爸妈妈的工作是把黑白色的小圆片放进树林里，让世界变得安静。”老师看得愣神，家长会上念了出来，场子里笑声一片。
张璇在2014年重回赛场，拿下全国女子个人赛亚军。有人问她复出动力，张璇笑称：“我得督促老公别太快发福。”常昊在直播间听到，摸摸肚子，只好发了条弹幕：“收到指令。”
2017年，人工智能AlphaGo横扫顶尖棋手。协会内部对推广围棋出现焦虑，常昊领衔组建青少年普及小组，跑遍十余省份。每到一地，他总把张璇拉上台，两人分工，一人讲规则，一人演示趣味残局。学生听得起劲，场面活泛。
2020年疫情期间，多数赛事停摆，他们开设线上公益讲堂。一台笔记本、四盏补光灯、两张棋盘，就撑起十六期课程，累计观看量超过2000万。有人留言：“听你俩拌嘴比看高手对决还带劲。”
常昊今年46岁，张璇54岁。镜头里，他鬓角略白，她笑容却依旧明亮。有人跑去问聂卫平：“师父，当年要是拆散他们，现在怕是围棋界少了不少趣事吧？”老聂抖抖烟灰：“臭棋一招，也有悔棋的时候。”
他们的婚姻并不传奇，却真实。外界把年龄差、师徒辈分看成雷区，他们踩着雷区走了二十多年，偏没有爆炸。原因无他，棋局之外，两人始终对彼此保留敬意，这份敬意比爱情更持久。
现今，常昊主要身份是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、职业九段；张璇则担任国家队教练组顾问。两人同时淡出一线，却没有离开棋盘。逢甲级联赛开幕式，他们双双到场；遇公益赛，夫妻档必出现。有人调侃：“看惯了你们绑在一起，分开反倒不习惯。”
2021年8月17日，成都大运会倒计时一周年活动启动，常昊作为嘉宾发言。他提及围棋短暂未能入选项目的遗憾，随即补一句：“但围棋人从不言放弃。”台下张璇抿嘴一笑，掌声如响。
家庭方面，他们保持低调。常悦现就读于英国一所大学，主修人工智能。女儿曾对媒体说：“父母教我最多的不是计算，而是‘落子无悔’四个字。”
对常昊而言，下棋已不仅是职业，更像呼吸。对张璇而言，围棋早成为情感语言。两人对白极少，更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，就能判断眼前局势——生活亦如是。
有人问他们为何从不在镜头前撒娇秀恩爱。张璇笑得有些狡黠：“把爱摆出来就像把棋谱摊在街头，这盘棋多无趣。”常昊点头，“能藏的尽量藏。”
如今两人在上海郊区置了套屋，屋里最抢眼的是两张巨幅棋盘。偶有周末空闲，他们也会摆上“玄妙道场”古谱，复盘再复盘，仿佛重返少年队岁月。
过去二十多年，从东京擂台到巴黎讲座，从甲级联赛到线上课堂，他们经历胜负、争议、低谷、巅峰。纵然有人猜测感情会被时间磨损，可事实恰恰相反：白子未尽，黑子未终，棋局仍在继续。
延伸：围棋夫妻档与中国棋坛的代际交棒
围棋界历来注重“香火”传承。1952年至1963年之间，吴清源在东京连破日本诸强，奠定现代围棋布局；1978年，聂卫平横空出世，引领中韩争霸；进入21世纪，常昊与古力、李昌镐并立，完成又一次时代更替。如今，00后棋手已成为主力，常昊夫妇的角色悄然转型。
2019年8月，绍兴柯桥全国青少年业余赛现场，常昊担任技术顾问。比赛结束，他把冠军请到休息室，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《天龙图》原谱，指出第87手的转换：“你如果在此抢先动手，局面就成另一幅面孔。”小棋手听得心潮澎湃。有人问为何如此耐心，常昊笑说：“当年老聂教我，也是如此。”张璇则在场外给落败的小选手递水，告诉他们调整心态。夫妻俩一唱一和，实战版“好 Cop + Bad Cop”，孩子们乐于接受。
二、对女性棋手的倡议：张璇对女子围棋的执念从未淡化。她在多场论坛直言：“女棋手不差智商，更缺舞台。”2021年她联合多位赞助方，筹建“璇玑杯”，奖金虽远不及三星杯，却专为12至18岁女生设置，规则下注重攻杀，鼓励主动型风格。首届冠军黄嘉怡仅15岁，就以厚实算路拿下决赛，赛后感言：“若无这个舞台，我可能提前放弃。”张璇笑意深长，能看到自己少年影子。
三、在规则升级上的推动：AI时代，布局几乎被“标准答案”包围，观赏性一度下降。常昊提倡用“快棋+随机贴目”的形式制造变数。他提出在特定杯赛实验“8—12目随机贴”制度，目的让棋手脱离依赖软件的舒适区，再次强调实战应变。2022年“黄山邀约赛”首次尝试，效果不俗，线上弹幕刷新纪录，证明观众能接受这种创新。
四、文化推广的新思路：过去讲围棋，多强调技战术。今年春节前夕，夫妻二人策划了“围棋+非遗”“围棋+中医”系列直播：在苏州宋锦作坊摆棋盘，讨论古今丝绸与棋道同源；在安徽砚台村边对局边聊石材纹理。看直播的老棋迷直呼“开眼”，年轻人也被吸引。数据分析显示，18—25岁用户占比首次超过30%。如果说常昊曾靠盘面征服观众，如今夫妻档更通过跨界叙事让围棋突破圈层。
五、展望中国围棋下一程：常昊与张璇清楚，个人成绩终将停留在史册，真正能留下印记的，是对后辈的助力和对规则的完善。云计算、大数据、AI分析将继续冲击传统思维，但围棋的魅力不减——变化无穷是其核心。夫妻俩坚信，未来二十年，中国棋手仍会站在世界之巅。原因很简单：幼苗已在萌发，土壤更肥沃，体系更完整。
当然，他们也给自己设了底线：凡仍能坐在棋盘前的一天，就不轻易退居二线。张璇曾半开玩笑：“等我们七十岁，再办一场老年混双赛，优胜奖就送常昊收藏的老棋钟。”常昊答：“得留一块给孙子。”看似轻松，却透露着愿景——让围棋在家庭里、在社会上都继续活跃。
延伸部分并非对过往的拔高，而是揭示一条清晰的脉络：当个人荣辱渐淡，代际传递、自身革新、跨界联动才是棋道延续的关键。常昊与张璇正是在这条道路上，用务实与热情，推动黑白世界走向更辽阔的未来。
